城卫们慌乱地行动起来,拔出佩刀,吆三喝四,将停在城门口的人群车马驱散。
那贿赂守卫的胖管事,在哨声响起的那一刻,便凝重了神色,以与其体态不相称的不灵活翻上马车,从驾车的小厮手里夺过缰绳。
“嘚儿——驾——”驾驭马车冲出人群,奔入城内。
丝绸帘子撩起,一名穿金戴玉的贵公子从车厢钻出,捏着折扇,面色沉着,但眼底流露些许紧张。
胖管事回头见他,急道:“少主怎么出来了!”
“有人攻城,这会子正乱,小心安全。”
王十郎道:“我坐在车里,朦胧听见什么苦海、大雁城的,想瞧瞧是怎么回事儿。”
握着折扇在小厮肩头点了点,再向车板一指。
小厮乖觉地合身一扑,趴在板上,用后背托起少主,助他攀上马车顶棚。
胖管事一面驾车,一面不停扭头,下巴的横肉被他抖出了波浪。
“哎哟喂,我的小祖宗,小心点儿,摔下去可是了不得的!”
“慌什么,少爷我小时候也是练过的。”王十郎攀着车顶用力,两条腿不停晃荡,死活没能上去。最后还是小厮捧住靴底,用力往上一送,方才令他成功登顶。
王十郎目光从被赶鸭撵鸡似的人群上方穿过,遥遥看见两面大纛。
“苦海不是要同拿督结盟么,怎么忽然同穆洛这祸头子搅在一起?”
他虽在背后支持大雁城,但并非穆洛下属,至多算对方的私人顾问,以及大雁城的军用物资供货商。
这听起来,像是一个很能赚钱的头衔。
然而事实上,那位受人爱戴,可歌可泣的刀戮王给他打的白条已经堆满了一个仓库,欠的本金兼利息也已在自家账本里滚出了一个天文数字。
王十郎只是少主,还是个颇受争议的少主,这番不计成本的投资在明珠商行内部引起了不少非议。
他曾多次向穆洛请辞,说,王上啊,在下只是一个做小本买卖的商人,实难支撑您那饭桶似的大军,还望另请贤明。
但每一次的结果,都是他被穆洛灌了一肚子甜言蜜语,晕乎乎地将带去的白条,原封不动地领回。
最上面往往压着一张卖身契,刀戮王的卖身契——从迷魂汤中清醒后王十郎懊恼不已,将之拧成麻花,随手丢在已存有二十七张卖身契的匣子里。
因为这样一层亲密的“买卖关系”,王十郎总是说服自己,忍忍就过去了。既然在刀戮王身上投入了那么多,便不能中途放弃,只有收回丰厚利润,才能堵住商行里的悠悠众口?
不过,若是他知晓,前不久穆洛又将自己卖了一遭,而且是卖到苦海手里。他这一路辛苦下来,很可能血本无归,怕是杀了穆洛的心都有了。
他此番前来秣马城,主要是为囤积铁器,一部分用以支援大雁城,另一部分将运回本部。明珠商行已隐隐嗅到一场波及天下的大战的气息,他们正在抓紧储备物资,好在合适的时机,大敛钱财。
其次看看有无机会捞几个手艺好的铸师回去,最后顺手探听一下苦海与拿督交易的内幕。
只没想到穆洛竟然本事不小,对拿督横刀夺爱,截了人家的盟友不说,还直接兵临城下。
而且,这混乱的景象怎么看,怎么熟悉……王十郎眼皮抽了抽,不由得想起,当初为躲避还是土匪头子的穆洛追捕躲进大雁城,最后被逼加入起义军的倒霉经历。
胖管事成功避开城卫,趁乱将自家商队带入秣马城。缰绳一挽,套于木桩,回身问王十郎。
“少主,现在去哪儿?”
马车停在离城门不远的巷口,王十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城门,绞索拉动,两扇大门正缓缓关闭。
他微一咬牙,道:“既然刀戮王都打过来,我们还能躲着不成?”
“胖大伯,让手下的人把甲穿起来,悄悄摸上城楼,不能让城门关上!”
胖管事惊道:“少主,这秣马城可与大雁城不同。那一次拿督执意屠城,而我等受困城中,逼不得已,只能随刀戮王抗敌自救。”
“而这一次,我们只要躲在铁氏聚落里,便安全无虞。若是贸然同秣马城守军敌对,反而会召来性命之危。”
王十郎烦躁地一摆折扇:“可若是穆洛死在这里,我花的钱不就泡汤了吗?”
见胖管事还要说话,他毫无贵公子的体统,一脚将人蹬下车,骂道:“别啰嗦了,赶快去。”
“知道我王家祖上之怎么发迹的么?靠赌!赌钱,赌人,赌命!天下多少人想要富贵,可真正富贵的能有几人?”
“连这种小场面都不敢下注,本少爷还是滚回家里,喝我娘的奶算了!”
胖管事被一脚踹了一个跟头,却依旧乐呵呵的,眼睛看着自家少主,忽然露出欣慰之色。
撕下绫罗绸缎,露出金丝软甲,手掌按住车辕一拧,拔出一柄寒光奕奕的长/枪。
“还请少主稍坐,由我等为您前驱,迎接刀戮王入城。”
留下十人保护王十郎撤入铁氏聚落,自己则率剩余护卫,深入窄巷,去寻登楼之路。
噔噔蹬——急促脚步从阶梯传来,一名拿督贵族登上城楼。髡发扎辫,佩皮暖额,发插狼尾,金铛饰首,银亮的铠甲上披着一层厚貂。身后跟有亲卫、令官及几名小当户。
他名为耶屠,秣马城守将,出身拿督宗室,是陀罗尼的侄儿,又称乌藉都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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