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忽然明白了。
大爷名下那么多的房子。
真的节俭到了一个塑料瓶都不舍的程度了么?
不见得吧。
如今想来,似乎,大爷收集这些塑料瓶,是给长毛。
路明非想起了阁楼外满当当的种在塑料瓶里的向日葵。
又想起那天他租房时大爷得意洋洋的指着双眼。
“我啊,租房全靠这个!”
“好人坏人,一看一个准!”
是了,是了。
长毛他,早就没了身份证啊。
“那个,小路啊。”
大爷打听着。
“那小伙子人呢,最近去哪了,你知道么?”
“他……”
路明非抿了抿嘴。
很努力的笑起来。
“他找了份工作。”
“有工作啊!”
大爷连连点头。
“这就好!这就好!”
路明非拖着脚步进了楼。
一级一级网上走。
插入钥匙,旋转,开门。
狭窄的房间映入眼帘。
这就是长毛住的地方。
路明非往里走。
收拾遗物,收拾遗物。
他打开柜子。
叠成了小山的录音带。
缺了角的木桌上摆着大块头的收音机。
也有播放磁带的功能。
这大概是房间里最昂贵的家具了。
路明非放入磁带,按下播放。
转针启动,喇叭里是嗡嗡的噪音。
路明非沉默的坐在木桌前。
他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。
“三月十九日,天气晴。”
“小雅,我见到你了。”
“你变了很多。”
“差点就认不出了。”
男孩轻轻的笑了下。
他继续说。
“还记得那次我惹了你生气后,连夜写的情书么?”
“我知道现实很残酷。”
“也知道生活很混蛋。”
“但我喜欢你。”
“喜欢就是一个人的千军万马去踏碎寂寞的黑夜,孤独的长街,虚无的街道,转战千里,然后见你。”
男孩又笑了下。
“你看,多矫情啊。”
“可没办法。”
“喜欢就是喜欢嘛。”
“我知道的,人类这种动物啊,很容易就会遗忘。”
“爱情也只是转瞬即逝的花火,闪了那么一下,就不见了。”
“但是啊。”
“我想有至死不渝的爱恋。”
“我想喜欢一个人就永远不变。”
我“想举思念为火以跋涉冷寂漫长的夜。”
“人生漫长。”
男孩长长叹气。
“没有你,我可怎么活。”
“啪!”
路明非沉默的按下停止。
柜子里这样的磁带还有很多。
不用听了。
路明非知道,都是男孩说给女孩的话。
他低着头,手放在大块头的录音机上。
脸上是死一般的平静。
黑甲的人影出现在他身旁。
伤痕累累的手放在路明非的肩上。
“我不会绝望啊。”
路明非说。
“因为有你。”
他抬头,去看阎罗。
“可你该多难过呢?”
一瞬间,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。
那是他入魔后第一个年头。
也是小师妹死后的第一个年头。
路明非屠了一宗的人。
他独自坐在废墟中。
是难得的清醒状态。
路明非就开始回忆。
回忆他与小师妹和师傅的过往。
入魔后的他,除了复仇。
活下去的意义,也就只剩下了回忆。
忽然有人向他走来。
路明非知道是谁。
小皇帝。
对了,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将军。
哪怕走火入魔,战力再强。
一个人也没法真正的藏匿踪迹。
这一年来若非有小皇帝暗中处理首尾,入魔后神智不清的路明非,怕早已遭人围杀而死,哪里还能活到今日,更妄论复仇云云。
小皇帝在他对面坐下。
“梅子酒,喝点吧。”
“谢了。”
路明非接过他扔来的酒囊,就在其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。
是血。
“你还好么?”
“死不了。”
小皇帝似乎有话想说,终于还是罢了,只是与路明非一同饮酒,一口又一口。
许久之后。
“你该走了。”
路明非说。
“我想杀人了。”
“走火入魔。”
小皇帝沉吟良久。
“我手头有个法门,可助你斩出心魔,意下如何?”
“不必了。”
路明非说。
“我还没杀够。”
小皇帝直直望向他的眼。
“先生他,肯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你。”
路明非知道,小皇帝口中的先生,正是师傅。
“想听听先生的故事么?”
“嗯。”
小皇帝望向远方,陷入了回忆。
“你知道的,乱世啊,人命不值钱。”
“江湖上打打杀杀。”
“今天为了一本秘籍灭人满门。”
“明天为了神兵痛下杀手。”
“这还只是对待同为武者的江湖中人。”
“至于不通武道的老百姓。”
小皇帝冷笑一声。
“死了也没人收尸。”
“但先生不一样。”
“他和所有的武者都不一样。”
“先生他。”
小皇帝顿了顿,露出一个不知是笑,还是嘲讽的神情。
“他吃饭会给钱。”
“他投宿不杀人。”
“也会为不通武道的百姓向武者出手。”
小皇帝摇摇头。
“他真的不一样。”
“我还记得先生曾说过。”
“只要有功法,人人都能习武,谁又比谁高贵呢?”
他看向路明非。
“你知道,先生为何遭人追杀么?”
“为何?”
“呵。”
小皇帝轻笑一声。
“因为他向普通人传授武道。”
“没有筛选。”
“不收金银。”
“也无规矩。”
“只要来人想学,他就教。”
“不看天赋,不看资质,不看悟性。”
“想学,他就教。”
“你或许不懂。”
小皇帝神色莫名的说。
“但道理其实很简单。”
“假如人人都能习武。”
“那武者又哪里来的高高在上呢?”
“别看江湖上这个门派那个门派,好像山头林立,很不对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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