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过了多久,他由始至终,一直在专心致志听着陈昭的“宏图伟业”。
唯独的一点困扰,大抵只是,越听到后面,指腹不得不更用力地压住唇角,以免那笑容泄露半点让她疑惑败兴的因由,只能不时点头,附和两句,夸她两句,便总能迎来她兴高采烈的又一顿“演讲”。
末了。
陈昭别过脸来。
话音雀跃又期待,她问他:“所以……”
又一次的,重复着同样的话,却像是恳求允诺的语气。
“所以,我可以养你了,钟生?”
好像太久没有这样跟人无所顾忌地说过对于未来的构想,关于家,关于家庭,关于身边人。
她的神情在他眼里闪耀,无论何时,少年时或是而立之年,都像无边漫漫黑夜里唯一灼灼的光源。
比起年少时的“我喜欢你”,这是更重更重的表白。
他比任何旁人都深知这其间的难能可贵,知道她淌过的困苦和挣扎。
如今,终于,她走到他身边,他们挨得这样近,再没有什么阻拦与隔阂。
于是他笑,望着她,从未这样开怀的。
与往昔不同,是纯良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的脸,是乖乖巧巧垂落的刘海遮掩下,微微弯起的笑眼。
“好啊,”他轻声说,“那我就把自己拜托给你了,昭昭。”
“……”
许久,没有回答。
嗯?
钟绍齐也跟着沉默了数秒。
就在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太肉麻让她无所适从、又想笨拙开口补救的当口,看呆了眼的陈昭这才蓦地把存折一扔,扎进他怀里。
“我不管,”她说,闷声闷气,“你去了纽约,一定要把口罩戴好,裹得严严实实的,不准恃美行凶,不准跟外面的女孩说一句话!”
钟绍齐:“?”
她可不管这位先生在这方面有多迟钝。
只追问一句:“好不好?”
当然。
她的钟先生,也一如年少时,哪怕不懂她“深意”,总一一应允。
温热的掌心拂过她颈后。
耳边温温柔柔,只落下一句。
“……好。”
=
次日上午。
陈昭一大早起床,精心做了顿早饭,而后跟下楼,送走了赶往机场的“小奶狗”。
掐着时间化妆换好衣服,倒没耽误正事,依旧准时准点,打卡上班。
“昭……”
路过接水的同事掩不住惊讶地看向“昭姐”那身过于粉嫩的配色。
还没来得及提醒“有人找”,便见顶头上司哼着小曲、步伐轻快地一路向前,走到办公室门前,伸手,推门——
“我靠?!”
伴随着一声惊诧的低吼,人进了门,一秒后,办公室的门被反手合上,将里头的一切动静尽数遮掩殆尽。
唯有老板椅上,某位宋少嘴角一抽,没说完的脏话咽下肚,视线依旧上下逡巡,扫过陈昭这天的一身粉白相间的网纱裙配白色长靴,搭上一件秀气修身的同色系针织薄款外套、近乎于无的裸妆。
他几乎以为眼前是个清纯女大学生。
还是那种走在大学校园里,男孩们会纷纷掩不住轻瞟一眼的校花,举手投足,都是年少时诸多的幻想加身。
虽然对于他宋致宁而言,这样的女孩大多数都成为了手下败将和凋敝花朵,但陡然一下见着从未见过的“陈同学”……
不可否认,大概是有一瞬间、一瞬间,觉得“如果这是我的玫瑰花多好啊”。
奇怪的想法。
他在心里轻嗤。
只是很显然,陈昭这时沐浴着他的扫视眼光,其间感受,似乎也不外乎“奇怪”二字。
“你来干嘛?”微微整理了情绪,她随手将包撂上办公桌,也没开口叫他起身,只径自在人对面坐下,任他占了主座,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有话直说。”
平日里对他插科打诨不在话下,但是确认了宋家在钟绍齐那起事故里扮演的角色过后,她实在没办法对他保持心平气和。
哪怕竭力掩饰,语气也不由森冷了三分,引来他疑惑的一个挑眉,和若有所思的沉默。
良久,他方才习惯性地轻叩桌面,放慢语气:“也没什么大事,我又不是故意来踩你这个地雷的——只是跟你商量个生意,接不接?”
她警惕:“什么生意?”
眼见宋致宁眉心一蹙,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佳,她复又补充:“洛一珩最近又是蜡像馆揭幕,之后还有纽约时装周,提前约好了的行程,我怕我抽不开身。”
宋致宁笑了笑,轻揉眉心。
“不能先听我讲完你再考虑拒不拒绝?这可都是你最喜欢的,白花花的钱。”
“……”她嘴角一抽,“行,说来听听。”
话音刚落。
一封不知何时塞进她办公室抽屉里、红底鎏金字的请柬,便被宋致宁蓦地抽出,放上桌、一推,滑到她面前。
“我姐,宋笙,跟我姐夫,订婚也三四年,这次终于是要正式结婚了,有关婚礼造型这一块,我向我姐推荐了你,你知道,我姐虽然是个老奸巨猾的疯女人,但一向出手都很大方,看在钱的份上,而且,婚礼在是下个月,你还来得及腾出来时间安排,于情于理,你个财迷,也没理由不接吧?”
陈昭并没立即回答。
只是垂眼,假装在细细打量那份请柬。
——心却不由自主,狂跳起来。
失忆,她装了两年,一切“有关钟绍齐”的细节都被遗忘,自然也不会记得当年因为世纪婚礼的订婚宴而被绑架、当做诱饵筹码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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